竹林的故事 废 名 出城一条河,过河西走,坝脚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两边都是菜园:十二年前,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很和气的汉子,大家呼他。有一个小姑娘,非常的害羞而又爱笑,我们都叫她三姑娘。 除了种菜,也还打鱼卖。四五月间,霪雨之后,搓衣的石头沉在,呈现绿团团的坡。把摇网兜来兜去,倘若兜着了鱼,三姑娘小小的手掌,便跟着她欢跃的叫声热闹起来,一直等到蹦跳蹦跳的鱼好容易给捉住了 ,坐在草地望着爸爸。 流水潺潺,摇网从探起,一滴滴的打在水上,浸在水当中的枝条也冲击着嚓嚓作响。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大红头绳:“,这个打辫好吗?”三姑娘抢在手上,一面还接下酒壶,奔向灶角里去。见了妈妈抽筷子,便赶快拿出杯子。“爸爸喝酒,我吃豆腐干!”便对着三姑娘慢慢的喝了酒。 三姑娘八岁的时候,就能够替妈妈洗衣。然而绿团团的坡上,从此也不见了——这只要看竹林的那边河坝上面,高耸着一个不毛的戒方一般模样的土堆,堆前竖着三四根吊着被雨粘住的纸幡残片的竹竿,就可以知道是什么意义。 独有三姑娘的黑地绿花鞋的尖头蒙上一层白布,虽然更显得好看,却叫人见了也同三姑娘自己一样懒懒的没有话可说了。 春天来了,林里的竹子,园里的菜,天一天的绿得可爱。的死却正相反,一天比一天淡漠起来。 正二月间城里赛龙灯,大街小巷,真是人山人海。最多的还要算邻近各村上的女人,她们像一阵旋风,大大小小牵从这街冲到那街。然而锣鼓喧天,惊不了三姑娘母女两个,正如惊不了栖在竹林的雀子。竹林里也同平常一样,雀子在奏他们的晚歌,然而对于听惯了的人只能够增加静寂。 三姑娘不再上街看灯,然而当年背在爸爸的背上是看过了多少次的。“再是上东门,再是在衙门口领赏......”寻着声音所来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这样猜。 三姑娘最后留给我的印象,也就在卖菜这一件事。三姑娘这时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姑娘,因为是暑天,穿的是竹布单衣,颜色淡得同月色一般。三姑娘是这样淑静,愈走近我们,我们的热闹便愈是消灭下去。而三姑娘始终是很习惯的,接下铜子又把肩上。 一天三姑娘是卖青椒,我们大家商议买四两来煮鱼吃。其中有一位是最会说笑的,向着三姑娘道: “三姑娘,你多称一两,回头我们的饭熟了,你也来吃,好不好呢?” 三姑娘笑了:“吃先生们的一餐饭使不得?难道就要我出东西?” 我们大家也都笑了;不提防三姑娘果然从篮子里抓起一把掷在原来称就了的堆里。 “三姑娘是不吃我们的饭的。我们没有什么姑娘,只姑娘将来碰一个好姑爷。”我这样说。然而三姑娘也就赶紧跑了。 从此我没有见到三姑娘。到今年,我远道回家过清明,远远望见竹林,我的记忆又好像一塘春水,被微风吐起波皱了。正在徘徊,从竹林上坝的小径,走来两个妇人,一个站住了,前面的一个且走且回应,而我即刻认定了是三姑娘! “我的三姐,就有这样忙,端午中秋接不来,为得先人 来了饭也不吃!” 再没有别的声息;三姑娘的鞋踏着沙土。我急于要走过竹林看看,然而也暂时面对流水,让三姑娘低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