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遇见神经过敏的俄国的E君,有一天他忽然发愁道,不知道将来的科学家,是否不至于发明一种奇妙的药品,将这注射在谁的身上,则这人即甘心永远去做服役和战争的机器了?那时我也就皱眉叹息,装作一齐发愁的模样,以示“所见略同”之至意,殊不知我国的圣君,贤臣,圣贤,圣贤之徒,却早已有过这一种黄金世界的理想了。不是“唯辟作福,唯辟作威,唯辟玉食”不是“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不是“治食(去声)人,治人者食”可惜理论虽已卓然,而终于没有发明十全的好方法。要服从作不活,要贡献玉食就须不死;要被治就须不活,要供养治人者又须不死。人类升为万物之灵,自然是可贺的,但没有了细腰蜂的毒针,却很使圣君,贤臣,圣贤,圣贤之徒, 现在的阔人,学者,教育家觉得棘手。将来未可知,若已往,则治人者虽然尽力施行过各种麻痹术,也还不能十分奏效,与果蠃并驱争先。......现在又似乎有些别开生面了,世上诞生了一种所谓“特殊知识阶级”的留学生,在研究室中研究之结果,说医学不发达是有益种(甲)的,中国妇女的境遇是极其平等的,一切道理不错,一切状态够好。E君的发愁, 也不为无因罢, 俄国是不要紧的, 他们不像我们中国,有所谓“特别国情”,还有所谓“特殊知识阶级”。 ...... 于是我们的造物主──假如天空真有这样的一位“主子”──就可恨了:一恨其没有永远分清“治者”与“被治者”;二恨其不给治者生一枝细腰蜂那样的毒针;三恨其不将被治者造得即使砍去了藏着的思想中枢的脑袋而还能动作──服役。三者得一,阔人的地位即永久稳固,统御也永久省了气力,而天下于是乎太平。今也不然,所以即使高高在上,暂时维持阔气,也还得日施手段,夜费心机,实在不胜其(乙)之至...... ...... 《山海经》上就记载着一种名叫“刑天”的怪物,他没有了能想的头,却还活着。假使我们的国民都能这样,阔人又何等安全快乐?但他又“执干”,则似乎还是死也不肯安分,和我那专为阔人图便利而设的理想的好国民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