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花 汀 1麦子成熟的时候,棋盘花开了。麦子一片金黄,棋盘花夺目。《花镜》也是这么说的:“花生奇态,开如夺目。” 2棋盘花是我家乡的叫法,它还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叫蜀葵。至于蜀,棋盘花原产四川,谓之为蜀;至于葵,我想,那就是它花果子扁圆,肾脏形,像葵花结子样。蜀葵是我至今看到的开得最大方、最热烈的花了。花开像一方斗笠,更像一个高调的喇叭,更有向日葵“向阳”的特征。明朝《松窗梦语》:“蜀葵花草干,而向日,有赤茎、白茎,有深红,有浅红,如墨,蜜色,而丹心则一,故恒比于忠赤。” 3在我乡下院子里,棋盘花直立在院坝的,紧接着是一丛月季花、一棵老梨树、一丛藿香。火红的五六月,大忙季节,麦子熟了,要收割;玉米头道草起来了,要薅草。不管忙,懒蝉在树枝上叫个不停,棋盘花独自开得绚烂,紫、粉、红、白的花一路顺着壮硕的茎,由下开到上。暴晒,花开得越热烈,仿佛花与阳光较着劲,谁也不服谁的样子。我惊艳这花的味道、颜色,棋盘花散发着一种摄人的气息,像极人身上摄人的汗味,开始有点冲鼻浓烈,一会儿就让人陶醉了。这棋盘花的味道就是太阳下一朵花的汗味儿,我喜欢这味儿。 4收割的日子,太阳热烈着,麦子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丰收的气息在阳光下弥漫。在麦地里,父亲额头上冒着一颗颗亮闪闪的汗珠子。在我家院坝里,棋盘花亮闪闪的花瓣上冒着一股接一股摄人的气息。新麦的味道、人的汗味、花的气息、泥土的热气融合在一起,成为大地上丰收里特有的味道。 5开始,新麦地上一路摆放着父亲割好的麦把子,父亲越割越远,麦把子也越摆越多,一路下来,麦把子铺在了父亲身后。夏天的天空很高很蓝,一种阳光蓝。新麦一割,大地便显得有些广阔。新麦的黄,黄得特别好看,闪出耀眼的金色的光芒。夕阳落下,父亲把一把又一把的麦把子收拢,地上暴露出整齐的新麦茬口,像是一个人留在地里的一个接一个爽朗的笑声。 6割麦子不是轻松活儿。我透过院坝里的棋盘花,看见父亲嘴里衔着一根新麦草,一会儿弯腰割麦子,一会儿直起身子挽麦把子,挽好麦把子,就摆放在身后的麦茬地上。我感觉他像在做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仿佛闻到他嘴里翻涌出的甜味,还看出他嘴边冒出沫子,像一只羊在那里嚼食干草,嚼得满嘴唾沫泡子。想到父亲像羊,我笑了。 7母亲戴着红头巾帮父亲把麦把子往背架子跟前收,父亲衔着新麦草,把母亲收拢的麦把子垛在背架子上。垛好麦把子,父亲背起一背架子;母亲两手夹着一大捆跟着父亲,一前一后,父亲弓着身子摇晃,母亲挺着胸慢走,这一摇晃一踱步的,在回家的小路上真是好看。母亲的红头巾更是好看,色彩艳丽、沉着。 8回到家,母亲去了厨房,一会儿炊烟起来了。父亲坐在院坝里的石凳上,看着那夺目的棋盘花,一口一口喝着山里的老鹰茶。 9“月儿落西斜,思想小冤家。冤家不来我家耍,心里乱如麻......” 10父亲哼起了山歌,我陶醉于那旋律。在一阵阵夏,在袅袅炊烟里,大地的金色和新麦的金色融为一体。 11二十多年后的一日,陪妻子在商场闲逛,在一家旗袍店,我一眼就认出一袭旗袍上印着的大朵大朵的棋盘花。棋盘花的样子一下就回到我的面前,就像一女子,面如满月,髻如彩云,身着粉红的丝绸装,如意斜襟,袢条盘扣,衩。 12简直是太逼真了,我用手轻轻滑过,丝绸,恰如那棋盘花的花朵,棋盘花摄人的气息蔓延而至。 (有删改)